南方的冬至，总裹着层湿乎乎的雾，不像北方那样漫天飞雪来得凛冽，这儿的冷是缠人的，顺着领口、袖口一个劲儿往里钻。但这点寒意在灶台升起的烟火面前，根本不算事儿——那是糯米混着甜馅的香气，是刻在南方人骨子里的冬至味道。
　　天还没亮透，厨房就有了母亲的身影。陶盆里的糯米粉是前几天碾好的，雪白雪白的，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爽劲儿。她坐在小竹椅上，指尖沾点温水，把粉团揉得又光又筋道，再揪成一个个均匀的小剂子。竹篮里的芝麻馅、花生馅早备妥了，是前晚用小火慢慢炒的，拌上融化的猪油，那股甜香啊，顺着门缝就漫了一屋子。
　　“冬至圆，团团圆圆。”母亲一边念叨着老话，一边掌心转着圈，一个个白胖的汤圆就成型了。我们几个大、小孩子围在旁边，踮着脚、伸着手，也想学她的样子，可捏出来的总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小怪物”，指尖、衣襟上全沾着糯米粉，跟落了层细雪似的。母亲也不恼，笑着把我们捏坏的重新揉匀了再分给我们：“慢慢搓，搓得圆一点，日子才能顺顺当当的呀。”
　　灶上的铁锅“咕嘟咕嘟”响着，清水沸成了细密的小气泡。汤圆下锅的瞬间，一个个都沉在锅底，像熟睡的小胖娃，慢慢吸饱了热水，渐渐鼓起来、浮上来，在沸水里打着转儿。蒸汽顺着锅盖的缝往外跑，漫过木窗，把窗外的芭蕉叶晕得一片朦胧的绿。母亲用漏勺把汤圆捞进粗瓷碗，要么淋上一勺稠稠的红糖浆，要么浇上半勺桂花蜜，那甜香一下子就冲了上来。
　　端起碗的时候，指尖碰到瓷碗的滚烫，暖意顺着指尖慢慢上涌。咬一口，软糯的糯米皮裹着香甜的馅料，甜而不腻，糯还不粘牙，滚烫的汤汁在舌尖化开，顺着喉咙往下淌，把浸在骨子里的湿冷都赶跑了。父亲坐在对面，剥着刚从院子里摘的橘子，金黄的果肉酸甜多汁，和汤圆的甜香掺在一起，这才是南方冬至该有的滋味嘛。
　　这碗软糯香甜的汤圆，裹着家人的牵挂，也把对来年的期盼悄悄种进了每个人心里——等雾散了、雨停了，白昼会慢慢变长，就像案头的水仙，在温润的时光里，不知不觉就开了花。 （兰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