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先后收到朋友发来的微信《永远的邵武煤矿》《回乡手记:我的小小故乡》,看到邵武煤业公司两对矿井关闭的消息,不由地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虽然我已经调离邵武煤矿十多年,但我却无时无刻地关注这个我为之奋斗了三十年的地方。我把人生中最美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邵武煤矿,对它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我在微信中留言:那是我的第二故乡,那个故乡承载着我们太多的梦想,那个故乡呵,让人魂牵梦萦!
想起邵武煤矿,我就会想起那些热情似火、充满奋斗的青春岁月和我们那一代人的文学梦……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是文学朝气蓬勃的时代,正值青春年华的我,充满着对文学的热爱。当时,邵武煤矿有一大批像我这样的文学爱好者,为表达自己的“怀才不遇”和在文革中浪费了许多大好时光,在业余时间读小说、写小说成为主要生活方式,都有过“作家梦”。然而,尽管我们热情高涨,没日没夜地写,许多稿件都石沉大海,连个退稿信都没有。但是,在众多的投稿人中,一号井机电区机电安装队长万志华是个例外,他的许多小小说在报刊得以发表,他为矿山节日撰写剧本,演出后的节目总是最受欢迎。他的名声大振,成为我们文学青年最羡慕的人,也提振了我们的信心。
为了让更多的业余作者有展示作品的机会,在矿工会的推动下,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邵武煤矿成立了读书创作小组,创办了油印报纸《园地》。从此,我们这些没法在报刊杂志发表文章的文学发烧友,有了自己“耕耘”的园地。早期在读书创作小组担任组长和《园地》的编辑人员有:吴明铿、施纯田、吴有亮、蔡享胜、吴土金、万志华、徐立弟、王锦榕、周建忠、余谋元、王宝珠、李东武等人,他们策划了许多作品讨论会,利用到外面野炊、踏青等机会,讨论各个时期收集到的会员作品,并对作品进行点评,既肯定好的方面,又指出作品的缺陷。这种不留情面的“一家之言”、各抒己见发表见解的点评,对初学者帮助很大。我写的第一篇小小说《我的表丢了》,写的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个平时不认真工作、推卸责任的人不慎把自己的手表丢了,就找到了自己迟到、不好好工作的理由。当时是用主人翁自述的“意识流”来写的,引发了大家的讨论。那是我的习作,没想到会引起那么激烈的争议。无论是“差评”“好评”,我都“照单全收”。
那次讲评,给我增强了很大的信心,虽然那篇小小说还没能上《园地》,但我以为找到了写作的“窍门”,更加勤奋地写作。然而,我依然一无所获,想成名作家的梦想几乎破灭。
1984年4月,我调到机电区担任文书,与万志华一个单位。因为有写作这一共同爱好,我们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那时,我正处在“为觅新诗强说愁”的时候,而他却一篇篇作品得到发表。所以,我常常到他住处请教。
万志华的房子是自己搭盖的两间木板房,位于福屯溪畔的矸石山。晚饭后,我常常去商店买一瓶强身酒和一包花生,有时加上他晚饭的剩菜,边喝酒边聊天。那时,我和他都不胜酒力,一瓶酒就会让我们飘飘然。之后我们便海阔天空,“指点江山”。他借着酒劲,谈他的创作,谈他到外地与外面作家交流的经验,作品发表后收获的喜悦,有时也写不出来的苦恼……我常常在倾听中对如何写作有了新的认识和提高,这也为后来我的小小说《熟人》《爱你在心口难开》上了《福建日报》副刊起到了帮助作用。
后来,万志华撰写的电视剧剧本《外景地的故事》被一导演看中,将其拍摄成电视剧在中央电视台播放,这成为轰动矿山的大事,也成为读书创作小组的荣耀。然而,就在万志华想大展宏图的时候,他创作的第二个剧本因为导演组要他赞助而陷入困境。他为此摇头叹息,想到如果自己有钱就不会“英雄末路”,无计可施了。有一天,他对我说准备下海创业,赚了钱后再回来创作,也积累一些生活素材,今后可以更好地创作。我认为他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是受人们尊敬的“工人作家”,却突然辞职创业,为他不值,请他三思。然而,他去意已定,拦也拦不住。
后来,我从文友中了解到,他在邵武一乡镇创办了竹器厂,因为当时通信不便,加上我们各自都在为生活打拼,我与他断了音信。2000年,我调到矿里负责宣传工作,有一次,晒口街道办让我协助他们拍摄农副产品展览图片。万志华也来了,我看到了他厂里生产的竹器产品。我们对视了很久,看到他已经有些苍老的脸和渐渐消失的热情,我唏嘘不已。那些年他过得并不顺利,他陷入为企业的生存而奔忙劳苦中。同类的低端产品竞争,让他的企业无利可图。他被“海水呛得半死”,也无法回到岸上。不仅没有赚到钱,连写作也荒废了,而最伤痛的是我们都失去了时间和青春。
多年后,我调到《福建煤炭报》工作。2008年,在报社组织写邵武煤矿建矿五十周年的回忆文章时,忽然收到万志华的一篇文章,还接到他的电话,告诉我他已经在老家安度晚年,我欣喜若狂。他的文章质量确实不错,只是经过岁月的打磨,已经有消极的倾向。文章发表后,他打电话来再三道谢,说有到福州一定来看看我。
又过去了许多年,有一次,我们报社编辑应邀去邵武煤矿讲课,正好遇上在泉州工作的蔡享胜等人到邵武煤矿寻旧,曾经在读书创作小组“混过”的文友尽地主之谊请客,我也受邀参加。酒过三巡,我们都慷慨激昂,眼里有些泪珠,认为要好好为邵武煤矿写一部小说。然而,风吹过却没有了一点点的涟漪。在纯文学式微的年代,我们已经渐渐老去,没有了当初的写作激情和精力,只有那快餐式的微信《永远的邵武煤矿》和《回乡手记:我的小小故乡》,勾起了我们的回忆。然后,我们感叹岁月无情,唏嘘不已!(林清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