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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会
文章字数:1,440
  1963年8月8日,在欢送应征青年入伍大会上,我那年仅十八的新婚妻子潘丽珠代表新兵家属讲话后,含情脉脉、泪眼婆娑地目送我登车远去。从此,我开始了六载军旅生涯和我俩近四十年聚少离多的夫妻两地分居生活。
  我们部队的营地与厦门岛之间的水路,每天有两条相向而行的客船往来。1965年9月15日,我接到妻子要来探亲的电报,在得到连长的请假批准后,我一身戎装精神焕发地乘船来到厦门长途汽车客运站,车站里车入车出、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是我只关注始发泉州至厦门的班车,每当泉州客车缓缓驶入车站时,我就起身迎车观看、辨认下车旅客,直到人走车空才坐下,周而复始不敢疏忽。或许缘于草绿色军装红色帽徽红领章的光环,在举目皆是陌生人的候车室里,主动与我搭讪的人还不少,也多少能消弭我的些许孤寂。
  车一辆又一辆地到来,我也一回又一回地重复着那简单的动作。一小时、二小时、三小时……时间悠哉悠哉地溜走了,西下的夕阳越来越低,我焦急的心却越悬越高,但是,我能做的只有坚守“岗位”、顺其自然、不厌其烦,在等待中失望,又在失望中等待,等待分别两年多的心上人,出现在我的眼前。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车站里的车流、行人越来越少,泉州客车也好久没出现了,我开始坐立不安来回踱着方步。泉厦不远,人海茫茫。知心爱人,你在何方?我担心着、猜想着、渴望着、祝愿着……
  在我千呼万唤中,一辆泉州车姗姗来迟,我又重燃希望之光。这车上的乘客寥寥无几,三下五除二,同样人走车空,我仍形单影只。现在早已过晚饭时间,面对的是打道回府还是继续等候的两难抉择,我求助了车站调度员,得到的回答竟是“这是今天泉州到厦门的末班车”!我傻呆了,近八个小时的默默守望,十来个回合的苦苦寻找,我的满腔热忱却化作一抹泡影。在异地他乡,在通讯远远“今非昔比”的当年,一个“阿兵哥”该如何是好?我垂头丧气地拖着如铅的两条腿,万般无奈地往回走。刚走出十几步,我十二分不甘心地回首张望,那车厢门还敞开着!我突然下意识地猛一击掌:我为什么没有上车厢里看看?!
  车厢后座前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蹲着的大人还在忙什么,她那似曾相识的背影瞬间让我的双眸发亮,说时迟、那时快,当久违的一句“还好被我解开了”的闽南话音回荡在车厢里时,有些失控的我高呼着爱妻的乳名,大步流星来到她的跟前,先立正、挺胸、收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从上到下、由下而上欣赏我的“玫瑰”。爱妻一脸灿烂羞色难掩嗔笑着还礼问候,迫不及待地拉过身旁的小孩,调教她叫“爸爸”。只见那不谙世事的孩子,用两小手紧紧抓住她妈妈的衣角,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盯着我。我眼含泪花下蹲将心肝宝贝轻轻搂进怀中站了起来,心想抱个够亲个够,可还不懂人世间情为何物的小家伙竟“哇”地一声大哭大叫起来,并以手猛推、脚乱踢的形式,给了初次谋面的她爸一个“见面礼”。不过,正是这个“见面礼”不知曾经催生了初为人父的多少泪水,感化着初为人父的多少牵挂,传递过初为人父的多少幸福!
  “乖、乖,不要害怕、不要害怕,这是你爸爸、这是你爸爸……”
  梨花带雨的爱妻一边抚摸一边开导着爱女。冷不防,小家伙反转身来,像雏鹰展翅欲飞那样张开双臂,泪眼汪汪朝向她妈妈,我也只好顺手推舟松开了手,成就母女俩“粘”在一起。
  在离开车站投宿路上,出生已满十六个月的我俩的宝贝女儿王秀凤,安然地在我的怀里睡着了。她那圆圆、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眼角还挂着泪珠,小嘴唇正露出甜蜜的微笑。她的爸爸、妈妈也会心相视地笑了,笑在伟大祖国的海防线上,笑在一家三口团聚的幸福时刻。
  (王克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