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四号井山中的废墟(原福建省漳平煤矿办公楼旧址)上,我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一是为了60年来一直不曾冷切的初衷,二是为了眼前满天的白云、满眼的花。
开往四号井的路还是那条604县道,那是建国后福建省开设的第一条山区柏油路,宽度只有5米左右,依绕山势而逶迤蛇行。现在的路面早已坑坑洼洼,被枯败落叶和寂寞所覆盖。这条公路曾经是矿区生产和生活的脐带,维系着繁衍和兴盛,让当时“矿山子弟”这一特殊称谓的青少年群体感到骄傲,因为到麦园上学他们可以拦坐煤车或者一毛三分钱就可以乘坐矿区通行班车,比附近农家孩子可谓优越了许多。近几年来,这些年岁渐高的老子弟们陆续回矿寻找走丢的记忆,重拾他们曾经美好的碎片。此时虽说是初冬,但空气中仍然吹拂着温暖的味道,她也让我们这些心中有故事的人一下子无处遁形。
走在清爽裹面的山间小道中,我们一行人的脸上大多渗出了有温度的汗水,是因为大家心中有一个热切的希望在发酵,所以脚下的步伐一直在加速。
虽是上午9点半,但晨雾氤氲依稀婉转缭绕,袅娜无形。从四号井到五号井的小路,早已没有路基的模样,上面只有一层厚厚的腐殖土。小路的左边是一片人工种植的竹林,绿意横溢,整齐划一,一株株都是“青山秀水”荒山变绿州艰辛历程的见证。小路的右边是恣意生长的小乔木和到处疯长的山猫草,给这儿增添了几丝荒凉,密密麻麻的样子,看来是无人顾及。树林梢上有光线闪烁而下,若隐若现,洇染出几许的幽静和悠远,一切静极了。
在大家的心灵深处,老地方是一种无法解开的情结,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顾盼与眷恋。看着远处那条枯黄泛绿的山谷,看着近处这条装满往事尘烟的山间小路,我们4个人竟然相对无语,生怕一句话就把一抔敬重的情怀点燃。在这条长满野花野草的石径山路上,我仿佛地看到了——
一群迈着矫健步伐的身影。午后,一群全身上下被煤粉包裹着、只露出一口白白牙齿的井下工出井了,他们说说笑笑从这条小路走过,也许第二天矿部广播他们高产讯息的甜美声音就会回响在这片山林,庆祝高产的豪情和大锅菜大碗酒的香气也将在这片山林中打嗝儿回味。我清楚地记住,1966年秋天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季节,《福建日报》以《山红人更红》图文刊登了大瑶工区创下万吨工作面的捷报。
一群欢快雀跃飞跑的身影。天近黄昏,因为四号井电影院每月会免费公映一至两场革命影片,大瑶工区和五号井的职工家属都会结伴而行,小孩子更是兴奋无比,拿着矿灯早早到俱乐部去抢占位置,还可以在长条凳椅间来回奔跑嬉戏。当年还有一些立志走出矿区的好少年,静静地蹲在地上,在当时四号井百货商店仅有的书亭角躲起来看小人书。
一群辛勤劳作的身影。他们中有赶墟满兴而归肩挑手提的职工,有在这条小路趔趄挑肥料浇菜的家属,在这片近乎四面环山的沟壑间,矿区职工工余时间披荆斩棘,垒石造田垦荒,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填补了当时粮食紧缺的窘境。他们除了体会劳动的快乐和丰收的喜悦,也把当时无法排遣的无聊和孤独通过锄头埋进了大山深处。
一群洋溢幸福的身影。在这条蜿蜒曲折山道上,成百上千的男青工按照当时风俗,或骑自行车拉人,或依照传统风俗驮人步行,新郎新娘们都会商请冲洗一部运煤车拉上一群人共同庆贺,几大袋的花生糖果、十几桌简单菜肴的酒席,一个矿区的祝福欢声笑语,成就了多少才子佳人的美好姻缘。
我们离开时已近中午,此时阳光已柔情十足地开始取媚这片寂静的山林,在我与这片满眼的翠绿对视后,我想不管那个时节的满山花开,或者是那个季节的诱人野果,我都会来看你,因为眷恋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是不需要任何理由。
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我来时约你,你来不?(戴政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