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天还是按部就班下井工作,如果每天还是嘻嘻哈哈开着玩笑,也许我便不会有这样的感触。日复一日地行走在矿区里,我已爱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楼一房,我已习惯与熟悉的矿工们打个招呼,偶尔看着他们放歌纵酒。不论白天黑夜,永不停息的机器声,车来车往的煤台;办公楼前,几朵铁树花忽然绽放,花蕾很刺眼地突显出来;或者清晨,传来几声山鸡悦耳的催促——这是我熟悉的矿区。
从宣布关井闭坑开始,我感觉到周围悄然发生了变化。矿工们脸上的表情变了,以往从容而欢快,现在严峻且无笑容;一辆又一辆搬家的小卡车驶进矿区,装载着一户又一户矿工人家离开;拉煤的卡车少了许多,工业区没了那噪杂的机器声,蝉鸣也不如往日热情;一块块菜地上,已然不见矿嫂们忙碌的身影。
在煤炭“黄金十年”里,我们不曾想到这座煤矿会关井闭坑;在所谓的煤炭“寒冬”里,我们也不曾想到这座煤矿会关井闭坑。因为在各个时期,这座煤矿都凭借自身优势,始终发挥着特殊的功效。比如在煤炭“黄金十年”里,周围中小型铁厂冶铁需用一种特殊煤炭,每吨达千元,就是这座煤矿神奇般地开采出来的!于是,这座煤矿成为同行业中的“佼佼者”。再如煤炭“寒冬”时,市场煤价一路下跌,成本控制难是众多煤矿关闭停产的主要因素,而这座煤矿以吨煤成本两百余元依然在市场中屹立不倒。有近五十年开采历史的煤矿呀,它有着神奇的历史,也有着坚强的意志,我崇拜它。
如今,却人去楼空了。
走在矿区里,一幢幢楼房已少有人居住;原先热闹的球场再也没了往日风光,篮球架在那里静静地任凭风吹雨打、骄阳炙烤;防雨的吊灯罩也成为马蜂理想的筑巢处,尽是黑乎乎的蜂巢和飞进飞出的马蜂,宣誓着“这里已成为马蜂的领地”;留守在矿区的老人神情萎靡地坐在门前,向远方的公路不时眺望,尽管只有一辆大卡车在疲惫地爬坡,几近静止的矿区空气,就被那轰轰的发动机声搅动。
我从小生长在这座煤矿里,熟悉这座煤矿的气息,喝着这座煤矿的水,听着这座煤矿的故事,完全想象不到这座煤矿会消失。随着国家去产能及集团公司相关战略决策的落实,已近资源枯竭的这座煤矿,只得提前退出煤炭市场。
盛夏已过,矿区少了人气。当天刚放亮,太阳第一束光溜进矿区的时候,蝉儿无知地争吵起来,这边叫嚣那边斗嘴,好像整座矿井都是它们的。麻雀也神气地在水泥地上跳跃,或者大胆地在你面前挑逗,忽地飞向花木丛中。这一切都是这样真实地、年复一年地深深烙在我的记忆中。
走了,我即将踏上远行的路。回首煤矿,我从内心寻找那份情感。是什么样的情感呢?哦,是怀念!从我内心溢出来的这份真切的情感,是被青春和时光酿出来的爱,无论我走向哪里,对这座矿井的爱永远都在我心里。(陈君英张志良)